重阳的风，总带着些恰到好处的温柔。

天是澄澈的蓝，云絮疏疏朗朗地飘着，像被揉碎了的棉絮。连阳光都变得格外慷慨，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石子路上织出斑驳的光点，暖得人心里发酥。

我们循着这样的风，走进那片山间还未落尽叶子的树林，开展地质调查。帆布包里装着罗盘、测绳和记录册，踩着被秋霜浸软的落叶往上走。山路不算陡峭，却处处藏了自然的意趣，偶尔有几块青石铺成的路，被青苔染上岁月的痕迹，我们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山在和我们打招呼。遇到陡坡，同事会互相伸手拉一把，他们掌心的薄茧还带着勘探锤的余温。歇脚时，往山石上一坐，能看见远处的山脊线在风里微微晃动，像一幅被风吹软的水墨画，连手里的测绳，都跟着风的节奏轻摆。

山间的草木，早把秋的底色铺得满满当当。枫树是最热闹的，叶子红得像燃着的火，风一吹，便有几片打着旋儿落下来，有的落在肩头，有的飘进帆布包的缝隙里，像是偷偷藏起来的秋的信笺。松树倒还是一贯的苍绿，松针间挂着些松塔，沉甸甸的，从树上掉下来砸在落叶上，“嗒”的一声，惊飞了枝丫间栖息的山雀。最惹眼的是野菊花，一丛丛长在石缝里、田埂边，凑近了，一股清苦的香沁人心脾，连呼吸都变得清爽起来。

再往前，一大片的栗子林让我们停住脚。树枝上挂着不少绿莹莹的毛球，像一个个小刺猬，有些已经成熟，掉落一地。我们找来长树枝，轻轻一敲，毛球便“啪”地落在地上，我们戴着帆布手套剥开带刺的壳，里头的毛栗子紫莹莹的，剥一颗放进嘴里，又脆又甜，满口都是山野的甜意。

临近山顶，一段斜倚的朽木上密密麻麻长着木耳，黑亮如珍珠。我们用手指轻轻掰下来——生怕碰碎了这自然的馈赠。不一会儿就攒了小半袋，有人笑着说：“晚上回去，用这木耳炒个鸡蛋，再喝一壶野菊花茶，就是重阳节最好的礼物了。”

下山时，夕阳已沉入山脊，天边染成了橘红色。帆布包里，装着野菊、毛栗子和木耳，还有记录册上密密麻麻的勘查数据，沉甸甸的，却让人心里格外轻快。

风又吹过来，带着野菊的香。拂过脸颊时，我忽然明白，所谓清欢，原不是什么盛大的景致，而是风里的一抹暖阳，是山间草木的一抹亮色，是和同事一起摘花、打栗子、采木耳和工作时的细碎欢喜。

美的回忆藏在自然的馈赠里，藏在人与人之间的温软里，藏在平凡日子的褶皱里，轻轻一捻，就能溢出满心房的暖。这样的清欢，不必刻意寻觅，只需要一颗愿意感受的心，便能在重阳的风里，悄悄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