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强韧化的镍钴产业链

——摘自在2025年中国国际镍钴工业年会上的书面发言

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

党委书记、会长 葛红林

“十四五”以来

我国镍钴产业迈入发展新阶段

“十四五”以来，我国镍钴产业迈入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可持续、更为安全的发展新阶段，为我国新型能源体系建设、全球能源低碳转型作出支撑性贡献。

一是精炼镍钴产量稳步增长，产品结构不断优化。今年以来，我国镍钴产品产量总体保持稳定，金属产量增长较快。据统计，1—10月份，我国原生镍产量83.5万吨，同比下降0.5%。其中，电镍产量32.6万吨，同比增长11.2%;含镍生铁产量22.9万吨，同比下降7%；原生物料生产的硫酸镍28万吨，同比下降6.7%。1—10月份，我国精炼钴产量约15.1万金吨，同比增长2.1%。其中，钴盐产量约11万金吨，同比增长5.22%；金属钴产量约3.3万吨，同比下降8.3%。

二是加大全球镍钴资源开发，实现国外增储上产。为弥补国内资源储量不足的短板，中资企业通过投资并购、合资开发等方式深度参与全球镍钴资源开发，形成“海外资源+海外粗加工+国内深加工”的供应链模式。青山控股、华友钴业、中伟股份等企业在印尼布局全球最大的红土镍矿“火法+湿法”冶炼基地，建成冶炼产能超200万吨镍/年，保障国内镍资源供应。其中，洛阳钼业收购刚果（金）TFM和KFM铜钴矿，占全球钴资源供应量约40%；金川集团、北方矿业等企业也通过参股刚果（金）矿山保障钴原料供应。

三是研发推广“中国技术”，提升全球镍钴生产水平。以中国恩菲为代表的工程设计单位，从21世纪初就持之以恒对红土矿高压酸浸（HPAL）冶炼技术等进行攻关，彻底解决了红土镍矿在传统领域和新能源领域低成本开发利用的世界难题，最近还带动中国铜冶炼企业的硫酸销售，缓解了TC/RC走低的压力。“中国技术”推动全球红土矿资源实现大规模开发利用，同时，因地制宜利用地形高差运输物料，使电耗较同类项目降低约70%；利用酸厂余热，使余热发电量约占全厂总用电量的三分之二；使用闪蒸废蒸汽进行矿浆预热，使蒸汽循环利用率达75%。印尼中资企业氢氧化镍钴产品吨镍碳排放量低于10吨，打造出全球镍钴冶炼低碳生产的典范，为推进国际产能合作作出重要贡献。

四是积极落实国家政策，提高镍钴资源再生率。近年来，国内再生镍钴回收体系日益完善并实现高效运作，在国家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政策的引领下，极大促进了镍钴金属的回收利用，动力电池回收利用中镍钴回收率突破99%、锂回收率超90%。2024年，国内镍钴回收量（金属量）超过10万吨，不仅降低了对原生矿产资源的依赖，还大幅减少了废弃电池对环境的潜在危害。格林美、邦普等企业建立的镍钴回收体系日趋成熟，可提高资源再生利用率。

此外，锂离子电池用再生黑粉原料获准进口，海外合格再生黑粉原料已运抵我国。叠加再生金属原料转关试点与进口原料数字化管理研究启动，为优质原料合规流通开辟新路径。这些政策的出台和实施，有效解决了产业发展中的原料供应和流通难题，为产业健康发展营造了良好的政策环境。可以说，我国已形成再生镍钴原料的“国内回收+进口补充”双循环互动格局。

我国镍钴行业

可持续发展面临的挑战

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进入加速演变期，国际环境日趋错综复杂，我国镍钴行业所处的发展环境正在发生更加深刻的变化，高质量发展依然存在亟须破解的堵点和痛点。

一是原料来源高度单一的挑战。我国是全球第一大钴生产国和第二大镍生产国，以国内消费量为测算基准，2024年，我国镍钴对外采购比例分别达到93%和98%。因此，海外原料供应稳定至关重要。尽管我国已布局大量镍钴资源开发项目，但存在高度国别集中的特征，过度依赖少数关键资源国的供应体系。这种高度集中的供应链结构，使得我国镍钴产业极易受到资源国政策变动的冲击。2025年2月份，某国政府突然出台钴原料出口禁令，国内相关冶炼企业因应对空间有限而措手不及，生产计划被迫调整，供应链稳定性面临严峻挑战。

在此背景下，构建多元化、强韧性的全球镍钴供应链成为保障产业安全的紧迫战略任务。这要求我们彻底转变单一依赖、集中采购的传统模式，转而主动实施全球多点布局、风险分散配置的新策略，在巩固现有重点资源国的合作深度的同时，积极开拓其他具有潜力的镍钴资源产区，通过拓展原料来源国别分布与供应主体，降低对单一国家政策的敏感度，同时同步完善海外资源开发-运输-储备的全链条强韧性机制，增强对突发政策变动、地缘风险及市场波动的抵御能力。简言之，必须跳出“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局限，通过全球多元布局实现风险的分散与平衡，从根本上提升我国镍钴供应链的抗冲击能力与长期稳定性。

二是全球镍钴产业链加速重构的挑战。尽管我国的资源禀赋相对较弱，但在锂、钴、镍矿产的精炼和加工领域具有较强的竞争优势，当前，全球80%以上的锂和钴冶炼产能集中在中国，但持续巩固这一地位，正面临多端挑战。

从需求端来看，西方国家是关键矿产精炼加工产品的重要需求方，但少数国家正加紧推动关键矿产供应链的本土化、多元化和“去中国化”，虽然受成本、技术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它们在短期内难以摆脱对中国供应链的依赖，但随着资本支出的增加、矿山产能的提升，将呈现对中国精炼镍钴产品需求的减少态势。

从供给端来看，不少关键矿产资源国为获取更多的矿产增值收益，也越来越倾向于减少或禁止原矿出口，并增加国内的矿产加工环节，其禁止原矿出口的政策，将吸引大量外资进入矿产加工业，推动中游精炼加工行业的快速发展，引发其他资源国效仿。这使得我国通过大量进口原矿开展关键金属精炼加工的模式将遇到越来越大的挑战，关键金属原材料供应安全问题也将日益突出。同时，还将面临产业转移，国内产业空心化的风险。

三是高端供给不足的结构性挑战。部分镍钴高附加值、高技术含量的高端产品（如电池材料、高温合金、特种钢材等）仍依赖进口，存在供给不足的结构性失衡问题，多数企业集中在中上游发展，缺乏向高端材料、应用端延伸的能力与动力，成为制约镍钴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因素之一，产业链向价值链高端攀升任务艰巨。镍钴作为新能源与高端制造的关键基础材料，高端供给不足的结构性矛盾，既是挑战，也是推动产业结构升级、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契机。

四是实现ESG发展的挑战。面对全球可持续发展浪潮，镍钴企业必须正视ESG发展要求，将环境保护、社会责任与良好治理纳入核心战略。这不仅是顺应国际趋势与政策导向的必然选择，也是企业提升竞争力、实现长期价值的关键路径，通过强化企业社会责任担当，企业能够更好地回应利益相关方期待，构建信任，降低风险，实现经济效益与社会价值的统一。必须指出，当前美西方对“双碳”及ESG工作说得多，做得少，甚至是“咬牙不使劲”，我们必须深知，只有在环境、社会与治理方面积极作为，企业才能赢得未来。

对镍钴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几点建议

镍钴作为新能源与高端制造的关键基础材料，事关我国现代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发展，责任重大，使命光荣，必须加快构建镍钴行业发展新格局，着力推动高质量发展。

一是提升规划的科学性和可操作性。2025年，作为承上启下的关键一年，既是“十四五”规划的收官之年，也是“十五五”规划的谋篇布局之年。“十五五”时期，更是镍钴产业从“规模领先”向“质量引领”转型的窗口期。行业企业需跳出“短期利益”局限，以“国之大者”的视野，将企业发展融入国家“双碳”目标与新型工业化布局。行业企业要客观评估自身在产业链中的定位与优势，要聚焦“资源保障、技术创新、绿色转型”等核心议题，审慎制定中长期发展规划，避免跟风扩产、盲目建设。此外，镍钴企业应着眼未来发展趋势，理性判断行业规模与供需关系，特别是理性判断新能源电池及新能源汽车的发展趋势，防止受到虚假信息的误导，防止下游和终端产品“内卷”溢出的负面影响。总之，要因企制宜，谋划好战略定位、发展目标，统筹好实现路径与风险防范，提升规划的科学性和可操作性。

二是提升镍钴资源供给保障的强韧性。镍钴资源供应的安全与稳定是产业发展基础，要不断加大国内资源勘探和现有矿山深边部找矿力度，利用“新一轮找矿突破战略行动”机会，推动镍钴矿资源增储上产，提升自给能力。要加强再生镍钴资源综合回收利用，完善回收体系和税收体系，提升循环利用水平。要广泛开展国际合作，优化产业布局，充分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不断提升镍钴供应链安全保障的强韧性，构建全球镍钴资源供需命运共同体。

三是提升镍钴上下游协同合作的强韧性。近几年，镍、钴、锂等锂电金属市场价格是行业中波动最大的，有些产品峰谷价格更是相差近10倍。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上下游对市场预期的判断不准、不同步，在生产衔接上出了问题。要提升产业链上下游战略合作层次与协同发展水平，特别是需方应及时地提供未来的市场预测和判断，让信息透明化，减少沟通壁垒，防止虚假预期。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可通过签订长单、技术合作等方式建立长效机制，推动布局优化与产业链协同，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畅通的强韧性，共同应对外部变局所带来的新挑战。

四是实现镍钴“梯次利用+再生利用”的最大化。绿色是锂电原料产业的天然底色，随着新能源汽车、储能产业加速发展，动力电池回收已成为破解资源约束、实现绿色转型的关键一环。今年2月，国务院印发《健全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回收利用体系行动方案》，为产业循环发展提供了政策遵循。行业需树立“资源有限、再生无限”理念，要构建“梯次利用+再生利用”双轮驱动模式，推动回收网络标准化，鼓励车企、电池企业与回收主体共建共享渠道。要突破高效回收技术，提升镍、钴、锂等金属回收率与纯度，降低回收成本，确保退役电池“收得回、用得好、无污染”，真正实现产业全生命周期绿色化。

五是深化全球镍钴产业合作的共商共建共享。在保障国家资源安全与产业自主可控的基础上，以“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深化国际合作。要推动“走出去”与“引进来”相结合，鼓励企业依法依规参与海外资源开发，同时引进国际先进技术、人才与管理经验。要积极参与全球镍钴产业规则制定，推动我国技术标准、ESG理念与国际接轨，在维护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稳定中展现中国担当。要加强与资源国、消费国的产能合作，避免“零和博弈”，构建“互利共赢”的全球产业生态。唯有开放协同，才能让镍钴产业真正成为连接中国与世界的“绿色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