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岁月,故乡的记忆

2009年08月21日 14:10 2258次浏览 来源:   分类: 事件篇   作者:

    
  惊恐的日子


  1942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天空晴朗,微风徐徐。在我们家乡苏北阜宁地区羊寨小学的操场上,同学们正在进行课外活动--有的围着圆圈做游戏,有的跳绳,有的踢毽子,有的扔沙包,有的玩“打江山”。大家满面春风,欢声笑语。突然,传来飞机嗡嗡的响声,由远及近。老师们非常警觉,大声喊:“同学们,日本的飞机来了,快疏散隐蔽。”同学们都惊慌失措,惊叫起来。有的向教室里跑,有的向操场边上的河沟里跑,我则拼命地向家里奔跑。飞机在低空盘旋,轰鸣声震耳欲聋。我跑呀,跑呀,眼看着来不及跑到家了,就在半路上跑进了临街的赵姨奶家。她老人家赶紧把我推到床底下,将所有的被褥都堆在床上。此时,我感到飞机就在屋顶上来回穿梭,天地都好像在晃动,像是凶恶的野兽一口要将羊寨镇吞掉似的。轰隆!轰隆!两颗炸弹扔下了。炸毁了乔家的房屋,全家三口人一起丧了命。
  不仅如此,日寇还对我们羊寨镇进行频繁、疯狂的大扫荡,实行残酷的“烧光、抢光、杀光”的三光政策。扫荡时,鬼子将羊寨镇的草房全部烧光了,强奸了赵姨奶家的哑巴孙女。人们家徒四壁,天天在跑反,白天在壕沟里、玉米高粱地里、芦塘里躲藏,有时还能窥视鬼子的马队在路上来回奔跑,搜索抗日目标。
  鬼子在羊寨镇上的扫荡只是在苏北扫荡的一个缩影。当时听到大人们讲日寇扫荡是有计划有步骤采用了梳篦、拉网式的战术,所到之处抢粮草、拉耕牛、拖肥猪、捉鸡鸭、奸淫妇女,连儿童也不放过,不听话要射死。在油缸中、酒缸中、饭锅中放入粪便,剥光百姓的衣服,等等,无恶不作。
  面对凶残的日寇,镇上的人民对日寇犯下的滔天罪行义愤填膺。新四军三师联合地方抗日武装对敌人给予英勇顽强的反击。一次,在我们羊寨镇自然村的单家港,三师22团与敌人交战中,副团长童世明为了掩护部队,保护老百姓转移,阻断鬼子进攻,在掀掉与敌人只有一桥之隔的小木桥的时候,遭到了鬼子射击,不幸壮烈牺牲。像童世明这样的英雄事迹还有很多。经过一年多的浴血奋战,打退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取得了盐阜反扫荡的重大胜利,获得在延安的朱总司令的表扬。
  为了纪念这次重要胜利,盐阜区专署将童世明英雄牺牲地单家港改名为“世明镇”,并为他建立了墓碑。1943年夏天,还在芦蒲乡建立了抗日烈士纪念塔,陈毅军长亲笔题了字。在我的小学时代,每逢清明,老师带着同学们去扫墓,以寄托我们的哀思。


  爱,烙在我的心中


  我十岁的时候,在右上腹的肝区部位长了一个疙瘩。当时农村缺医少药,疙瘩越长越大,像小馒头似的又红又肿,我开始发烧,只能躺在家里,不能下床。新四军三师卫生部知道后,把我接到他们的医院里,马上给我开刀,抽出里面的脓血,伤口很深,医生用了一尺多长的纱布“捻子”塞进伤口内进行消毒治疗,然后,在腰部缠上了十公分的宽绷带,看上去就像是刚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伤员。护士每天给我换药打针、喂水喂饭,照顾得非常细致,有时还让我喝牛奶,我记得自己当时很不习惯牛奶的味道。张华一部长还亲自来看我,鼓励我好好治疗。护士不只一次地对我说:“这个脓包再不清除,脓血渗到内脏感染,危及生命就无法挽救了。”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和护理,我终于痊愈回家了,全家人都非常感激三师卫生部的医院。
  六十年过去了,尽管三师卫生部的医生为我做手术的时间已经久远,但对新四军的爱永远、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中。参加工作后,每当在医院看病检查身体时,医生常常会指着肝区部位的刀疤问:“这是怎么回事?”我说:“小时候这里长了个挺可怕的疙瘩,新四军三师卫生部给我动手术留下的刀疤。”每每这时,我的心情总是非常激动,感激的泪水往往不由自主地涌出。
  三师卫生部对整个苏北人民都非常关心和爱护,有一年,苏北地区流行黑热病,阜宁地区是重灾区,村村都有患者。染上这种病后,患者浑身发热,肝脾肿大,贫血而死,严重威胁当地人民的健康。三师卫生部很快设立了一家黑热病疗养所,免费为群众治疗,我和弟弟也在其中。几个月时间,治愈了千余人,百姓感激不尽。
  我们当地流传着一首歌:“新四军真能干,又流血来又流汗;拿起枪杆猛如虎,拿起锄头庄稼汉;前线拼命杀鬼子,后方努力来生产。新四军真能干,减轻人民的负担;新四军真能干,保护百姓的平安。”部队指战员也常常哼着他们自编“三不走”小调:“水没有挑满缸我们一不走;地没有扫干净我们二不走;东西未还清我们三不走。”军民鱼水之情深似海洋,源远流长。


  烽火岁月


  1945年8月15日,日寇投降。我们盐阜区人民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到处集会游行,敲锣打鼓,老百姓以为战争带来的苦难终于结束,从此可以开始过上和平安居的生活了。然而,蒋介石却发动了全面内战,我们盐阜地区再次被拖入战争的深渊。
  1946年初冬,蒋介石嫡系王牌军“七十四”师在张灵甫的指挥下,向苏北解放区大举进攻,猛攻根据地重镇涟水,气焰十分嚣张。为了保证机关和后勤人员的顺利转移,我军主力对敌人进行了顽强阻击,打响了涟水保卫战。涟水距离我的家乡约五十华里,为了支援前线,区党委要求羊寨镇组织支前宣传队,我父母都是镇上党员干部,决定让十一岁的我也参加宣传队。在二、三十名宣传队队员中,我的年龄最小。宣传队很快赶到了邻近涟水城的高邻,全村已空无一人。敌机的轰炸声和战场的枪炮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仿佛要将涟水城吞没似的。白天,我们利用敌机轰炸的间隔,加紧排练节目。晚上,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我们和衣睡在用麦秸铺成的地铺上面,一边是男同志,一边是女同志,大家亲如兄弟姐妹。由于我年纪小,有时还会感到心情紧张,大哥哥大姐姐就给我讲笑话,帮我在头上捉虱子,以缓解紧张心情。
  有一次,飞机在我们驻地上方低空穿梭搜寻目标时,机翼掠过屋顶,我和几位大姐姐吓得抱在一起,躲到屋子里的桌子下面。突然,男队员赵光和一头钻到麦秸里,大叫“哎呀!我就头要命呀!”这一滑稽场面令人感到十分苦涩。
  战火越来越残酷,形势越来越严峻。一天,我们突然接到命令:部队向北紧急转移,宣传队不能随军同行,队员们立即返回各自的家乡。由于大家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非常忐忑不安。根据要求,我们要在夜幕降临时出发。夜晚,漆黑一片,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冷落的村庄寂静无声。由于担心还乡团袭击,我们只能走小路,路很泥泞、湿滑,队员们一个挨着一个,后面的人拉着前面人的衣服以防掉队。整整走了一夜,总算在第二天上午回到了家乡,大家各自回家见到了亲人。可是,我家里没人,一位老党员蔡进大姑接受了我,并且告诉我:“你父亲随着民兵联队到外村准备打游击去了,你妈妈带着你弟弟随着三师在后方的榨油厂转移到八滩去了,你就跟我在一起吧。”由于我们一家四口人在三个地方,组织上出于关心,决定要我父亲带着我先去八滩找我妈妈和弟弟。经过几天的折腾,我的一条腿已经伸不直了,非常疼,一瘸一拐地难以行走。路上,敌机在上空飞行,似乎跟着追我们似的。当我们到了八滩油厂时,工作人员又转移走了。由于母亲和弟弟不能再随工作人员转移,只好来到离家乡几十里外的黄围投靠亲戚,我和父亲又到黄围。
  这时,形势越来越严峻,敌人占领了盐阜地区所有要塞,我们很难外出活动。父母商定还是从黄围返回家乡,父亲只身绕道先行找民兵联队,同时请一位当地大爷给我们母子引路,但必须在夜晚出行,穿过封锁线--通榆公路。在这漆黑一片的夜晚,周围寂静无声,敌人据点的探照灯来回照射,显得特别恐怖,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敌人发现。还算幸运,我们穿过了封锁线。接着又要过十几米宽的小河。引路的大爷先后背着我和弟弟过河,河水齐腰部,为了避免我们歪倒在水里,大爷不断说“趴好、搂紧、别动”。当时正值腊月二十四,水面上结着薄薄的冰,我和弟弟两条腿拖在水里,冰水浸透了棉裤,刺骨的冷,血液好像已经凝固住了。母亲的脚是被裹缠过的小脚,在大爷的帮扶下踉踉跄跄艰难地走过河。
  夜越来越深,星星一闪一闪的,似乎也向大地射出寒冷的白光。我们又摸到离小河不远的六盐岗村的亲戚家,家里空无一人,全村都是黑沉沉的。母亲让大爷趁黑夜原路返回,他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这段经历,就深深地怀念他。我们母子三人在亲戚家的锅门口脱下棉裤,挤去冰水,紧紧地靠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待到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我们又出发了。一路上,光秃秃的树杈现出炭条似的黑色,冷冰冰的站着,没有一点活力,我们的心感到惶惶不安,没有一丝暖意。经过大半天的路程,我们到了父亲在沙渝王的朋友家里。在这里,一方面用民间办法治疗我的伤腿,一方面躲避还乡团的袭击。数月之后,我们才回到家乡。为躲避还乡团深夜出城抓捕乡镇干部,我们每天傍晚外出找隐蔽的地方住宿,白天回家看看,继续过着跑反的生活。
  黑夜就要过去,光明就要来临。1948年不断听到来自北方的胜利消息,人们的心情逐步好了起来。
  高尔基曾说过:“只有童年时代人们才生活得幸福,因为孩子们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成人们在为他们工作。”然而,我的童年大部分时间是在战争环境下度过的,没有享受到“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备受战争的困苦。我虽然没有享受过高尔基说的那种“幸福”,可受到另一种幸福的沐浴,那就是人民解放军对老百姓的深切关怀,同志之间的手足之情,共产党人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将家庭利益服从于党的利益。这些童年留下来的精神境界也是一种哺育,一种鞭策和鼓舞。
  历史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的,应当一切向前看。历史和现实都深刻地告诉我们,不要战争,尽量避免战争,努力争取和平。人们共同努力建设和谐国家、和谐世界,使地球上每个人在自己的国土上创造宁静、美好的幸福生活。

(作者简介:汤乃桃,1935年出生,退休干部,原中国有色金属总公司调度局调度长。)

责任编辑:王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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